|
|
|
完美世界旗下深度资讯平台“全现在”专稿
字数 4728，阅读约10分钟
随着美国制裁和资本收购消息传出，TikTok的估值浮出水面。
7月29日晚间，路透社援引知情人士消息报道称，字节跳动的投资者对TikTok的最新收购报价达到500亿美元，该出价为TikTok 2020年预计收入的50倍。相比之下，美国本土成长起来的社交网络Snapchat市值仅为330亿美元。
2020年3月，字节跳动上一轮融资后的估值超过1000亿美元，TikTok也包含其中。正是因为TikTok在全球范围内的快速发展，字节跳动的估值从此前的800亿美元飙升，据彭博社报道，最高估值可达1400亿美元。
继印度停用TikTok后，美国、日本相继推动禁止政府雇员使用TikTok的法令。美国政府对字节跳动此前收购Musical.ly交易合法性的审查余波未尽。如果美国政府制裁力度进一步加强，TikTok在在全球市场的麻烦将越来越难以收场。红杉、泛大西洋等资本对Tiktok的潜在投资，字节跳动的估值和上市进度，都将受影响。
此前，据外媒报道，包括红杉资本在内的一些字节跳动风险投资者，已经催促张一鸣出售TikTok的多数股权。据一位参与磋商的人士透露，这一方案已经讨论了数月，反复数次，不断推倒重来，其中候选项包括一组风投公司或战略合作伙伴来购买额外股权。
如果收购成功，TikTok可能因此成为一家美国公司，而字节跳动则保留少数股权。资本最初给出的估值在200亿美元-400亿美元之间。
“钱不是问题。”经纬副总裁庄明浩提到这笔交易时表示，“不论是400亿美元还是500亿美元，面对一个这样全球化的社交平台，又具有短视频的巨大流量，任何一个知名基金应该都可以在短时间内凑足钱完成交易。”
现在，问题回到了起点，Tiktok的并购交易能不能做？
这主要取决于创始人的意愿，以及收购交易完成后，是否能够达到效果，解决美方所提到的隐私保护等问题。
全现在从多位接近字节跳动的投资人、工作人员了解到，对于张一鸣来说，除非面对巨大的压力，不会放手字节跳动的控制权。这其中，既有资本、政策的因素，也有技术、文化传播等的影响。
6年，张一鸣全球化野心
“张一鸣拒绝收购，根本原因是按照现在的发展，TikTok的在线广告业务未来足以与Facebook和Google等巨头比肩。”彭博社的报道中提到。
TikTok事件升级后，7月26日，美国科技网站the Information主编Jessica Lessin在专栏中回忆了她6年前第一次见张一鸣的场景。
2014年，在硅谷的Facebook总部，国内科技媒体“极客公园”和the Information共同举办了一场中美互联网公司交流活动。那是张一鸣第一次到美国。
“当时他很不起眼，过来跟我说，可以把我的文章推荐给想看的人。” Jessica当时一脸茫然。那次活动上，张一鸣发表了题为《透视未来中国人阅读习惯变革》的演讲，第一次在海外把今日头条的商业和技术模式讲解给硅谷的创业者。“话题很有趣，但他做的是中文演讲，翻译过来很难听懂。另外，当时大众的焦点在同场的小米联合创始人身上。”Jessica称。
Jessica记得，当时她们带着张一鸣和其他几位中国创业者拜访了多家硅谷公司，印象深刻的是张一鸣在Airbnb总部文化墙的一幅画下驻足了很久，画上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背着一个旧背囊。
2009-2014年，张一鸣创业初期曾在微博上发过2800多条状态，其中数十次提到谷歌、Facebook等公司，关注和研究背后，全球化的想法已经萌芽。
这次硅谷之旅，是张一鸣全球化梦想的开始。
硅谷之旅2年后，张一鸣又和字节跳动早期投资人、源码资本合伙人曹毅去了一次印度，感受到了与硅谷不同，却充满机遇的氛围。
2016年互联网大会，他在演讲中明确表示，将通过Build&Buy的方式在海外扩张。
短视频在国内兴起，腾讯微视和微博秒拍的宣传铺天盖地。张一鸣和团队思考再三，决定开始入局短视频。“我们觉得还是不能放弃，这会是一件给世界带来很多改变的事情，我们还是要大力尝试。不仅要做，还要做两款，不仅在国内做，还要在海外做，不仅要在海外做，还要做好并购。”张一鸣在一次内部演讲中提到。
2017年春节，字节跳动收购了Flipagram。张一鸣记得当他告诉团队要去洛杉矶做整合工作，“团队个个面露难色，因为以前出国都很少，一致表示心虚。”
张一鸣立了一个flag，学好英语。同年，他硬着头皮在LA做了一次CEO面对面活动。后来，他看到有当地媒体说，他用halting English——“蹩脚”的英语——做了一次演讲。
张一鸣在硅谷。
据字节跳动国际部的员工提到，早期张一鸣英文不好，专门有一个从美国回来的助理陪练英语口语。红杉资本中国基金合伙人孙谦提到，为了学英语，张一鸣花了很多时间阅读英文著作，在一些商务谈判中主动用英文跟国际伙伴交流。“我能感受到一鸣的英文有了明显的提升。”
17年之后国际化全面铺开，他在各条线上的投入都很高。字节跳动前后孵化出Topbuzz、TikTok，Topbuzz vidieo，Hypstar（后更名Vigo），Lark，Helo，Resso7等产品，还收购了先后收购了dailyhunt、Musical.ly等产品。
字节跳动的估值为220亿美元时，在北京举行的一次邀请会议上，主持人向张一鸣提问：“你的目标估值是1000亿美元吗?”
“为什么要限制我们将要实现的目标？谷歌从未设定过这样的目标。”张一鸣的野心，从最初就不在BAT，谷歌、Facebook都是他的范本。
“张一鸣个性坚韧，他的志业在此。不到万不得已，他应该不会放手撒手。”包括投资人曹毅在内的很多张一鸣身边的人都做出过类似的判断。
技术与价值观的博弈
“时运不济（bad timing）”，是Jessica Lesson对张一鸣和TikTok 的评论。
进入2020年，TikTok在全球市场狂飙突进，霸占下载榜首位，也成为众矢之的。据Sensor Tower数据显示，2020年4月，字节跳动旗下的TikTok和抖音全球下载量已突破20亿次。
6月29日，印度政府宣布出于“安全”考虑，禁止包括TikTok和微信在内的59款中国应用。这是TikTok目前用户量最大的市场。这一举动也引发了连锁效应。在美国，7月8日，据彭博社报道，美国总统特朗普说，其执政团队正在考虑在美国禁止短视频应用TikTok。7月29日，日本也开始发出抵制TikTok的声音。
字节跳动依靠推荐引擎起家，今日头条和抖音里都在运用精准推荐的信息流（feed）。至今，字节跳动的推荐系统和算法和大规模分布式架构仍然具有很强的竞争力。
目前字节跳动内部核心架构+算法+研究人员都在国内。算法的核心技术，搭配数据，通过数亿DAU的产品不断优化。
“infra，data，lab等部门与公司的各种业务线都有对接，很少有特供给TikTok的，有些服务只有一两个人负责，不可能切分开来单独划给TikTok。”字节跳动的工程师吴一提到。
庄明浩也提到了技术的影响，“从红杉等投资人方面来看，Tiktok的海外数据可以独立切割，如果核心技术infra、算法、人才还是在国内，收购等于买一个空壳，这是不能接受的。”
吴一认为，对于字节跳动内部，批量切割技术和权限也有很大的隐患。“海外员工个人设备、物理机、云上有访问字节机器的权限，如果背后资本要有组织地攻击字节，漏洞太多了，防不胜防。国内业务也会受到影响。”
以软件为主的字节跳动，对外部技术的依赖没有华为芯片问题那么严重，但牵扯到拆分，依然会有重要影响。张一鸣等高管很难将控制权拱手送人。
技术之外，原生内容, 运营和数据是抖音或者tiktok成功的关键。
Tiktok在不同国家的市场中，一边推进内容在地化进程，一边也在传播已被抖音验证过的商业模式，比如洗脑神曲、任务挑战、贴纸特效互动等。2019年左右，TikTok在日本掀起一场“学习成熟的中国妆”的短视频浪潮，全日本从北海道，到九州岛，越来越多的女生抛弃相对低龄化的日妆，改为接触到所谓的“中国妆”。在东南亚，很多女孩穿着被单似的中国风古装，唱“我应在江湖悠悠”，比国内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是在隐私保护之外，欧美国家政府忌惮的另一面。TikTok的平台，一定情境下成为了中国文化输出的一个窗口。以TikTok的产品粘性和超强产品力，文化内容可以展开的想象空间非常大——比如已经在国内开展的教育、职场社交等。
美国是TikTok除印度外的第二大海外市场。2019 年 TikTok 在美国市场用户规模增长了 97.5%，月活用户2650万。据市场调查机构 eMarketer预测，在不被美国封杀的情况下，2020 年 TikTok 的美国用户数量将达到 4540 万人。
但美国对于TikTok来说，不只是一个用户市场这么简单。美国政府下令制裁，列入实体清单，TikTok会在谷歌、苹果的应用商店下架，会进一步影响全球其他市场的扩张。但如果退出相关市场，TikTok的全球化战略也就遭遇压缩和打击，这对估值会产生重要影响。据有关专家预期，如果美国开启制裁，至少会影响TikTok全球九成的市场。
不可控因素：何以自证清白？
TikTok的最终命运，却并非张一鸣或者美国资本可以决定的。
7月29日，美国财政部长姆努钦（Steve Mnuchin）表示，TikTok正在接受受到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CFIUS）的审查。这意味着CFIUS可以迫使字节跳动取消当年的交易，或采取其他措施来减轻国家安全威胁。
华尔街日报总结出美国对TikTok制裁的全部可能性，包括撤销之前头条对Tiktok前身的收购；引用总统经济制裁权力直接制裁；引用商务部实体清单，像禁华为那样禁Tiktok。无论哪一条，TikTok都可能清零美国市场的积累，进而影响全球市场。
在这次禁用风波前，字节跳动已经在各种内容、隐私问题上不断碰壁，不断总结教训。
从2019年，美国联邦政府首次因收集儿童信息对TikTok处以570万美元罚款，随后在印度短期下架。字节跳动开始剥离国内和海外业务。
一边扩大在海外的团队，仅在美国就雇佣了超过10000名员工，大手笔聘用前迪士尼高管Kevin Mayer ；另一边，字节跳动的高管团队也做出了调整，张一鸣本人方向调整，主要关注国际业务。很快，字节跳动又宣布禁止中国员工访问和获取TikTok及其他海外产品的数据，并解散TikTok在国内的审核团队。
TikTok 原计划2020年在洛杉矶总部开设透明度中心，对外展示公司运作和数据安全，后因疫情延期。就在7月29日，新任TikTok CEO Kevin Mayers发文称会将公开驱动其内容审核算法的代码，以便专家实时观察其执行情况。他认为此举将让TikTok“领先行业一步”，并呼吁其他企业进行效仿。
同时，根据《晚点》报道，字节跳动还雇用了五家游说公司的 27 名说客，与美国高层斡旋。TikTok 美国还聘用政府背景人员组建内部团队。目前分管公共政策的 TikTok 副总裁迈克尔·贝克曼（Michael Beckerman）曾是美国众议院能源与商务委员会主席的首席政策顾问。
最终目的，还是切割字节跳动海外业务，避免更多关于中国与隐私等的质疑。但是，无论字节跳动表面上多像“美国公司”，也无法避免未来的制裁或是收购。
美国政府目前严苛的决策，受到了媒体的广泛质疑。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等主流媒体都在近日发文，称不应该完全禁用TikTok，应该合理限制。
Jessica在文章的最后回忆起2014年那次交流活动的主题——中美科技现状：对比与对话。
在中美关系的现状下，已经很难再回到当年的平静“对话”。6年中，张一鸣带领字节跳动走向了世界，却处在了漩涡中心。
（文中吴一为化名。） |
|
发表于 2020-7-31 20:17: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