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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崔斯也
她们有着大龄女性在职场中面临的广泛困境，如生育焦虑、招聘歧视；也有着在一个年轻男性占主导的行业中，凭借能力与经验，坚守自己的热爱。
在图片搜索引擎中输入“程序员”关键词，可以看到很多格子衫、框架眼镜的男程序员背影。/Unsplash
20多岁，男性，格子衫，框架眼镜，有着常年睡眠不足的黑眼圈，甚至有点头秃。
这是人们对程序员的既定印象。
这些刻板印象，源于互联网语境下的调侃，但也的确基于现实之中，中国程序员行业的尴尬现状：高薪，但加班严重；在人员构成上，男女比例悬殊，有着明显的年龄淘汰现象。
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在2021年发布的《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中国程序员群体中，男女比例接近9 : 1；35岁及以上的程序员占比还不到十分之一，对于女性来说，这一年龄分界线或许还会更低。
因此，对于这样一个鲜有中年女性的行业，我们不禁好奇：现实之中，那些30岁以上的“程序媛”们，过得怎么样？
现实当中，女性程序员过得怎么样？/Unsplash
我们采访了两位30岁以上的女性程序员。作为普通职场人，她们并没有曲折离奇的经历，但在她们的自述中，既能窥见大龄女性在职场中面临的广泛困境，如生育焦虑、招聘歧视；也可以看到，在一个年轻男性占主导的行业中，依然有人可以凭借能力与经验，坚守她们的热爱。
小忧，31岁
“不是能力有差别，而是女生的自我暗示会影响自己”
2013年，我毕业于985高校的通信专业，第一份工作是通过校招进去的。在我们这行，是一个挺标准的开端。那时候年轻，基本上都是一边工作一边学习，并没有一上来就疯狂加班。这让我觉得挺安逸，也充满希望。
一路顺风顺水地，我跳到了第二家公司，是深圳一家比较大的企业。回想起来觉得能去那家公司是很幸运的事儿，同事都是很好的学校毕业，又都是做技术，气氛特别好。我们组里十五个人，只有两个是女生。就像上学时候一样，作为班级里的少数女生，男生都会对我们很“照顾”，聚会的时候会让我们少喝酒，晚上也会先打车送我们回家。
我一度觉得，女生在职场里的情况也没有网上说的那么糟糕。但我发现，其实自己内心深处会有一些心理暗示。有段时间，我们组招人，我跟着同事一起看投进来的简历，看到一个29岁的女生，当时就跟同事说“感觉她应该进不了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在那家公司待了三年后，我失恋了。因为情感上的打击，我决定离开深圳，我直接裸辞，回到老家重庆找工作。从下决定到回到家，只用了两天。接着，就开启了我人生中最焦虑的一段时间。
裸辞之后，小忧经历了人生中最焦虑的一段时间。/Pexels
我对重庆的市场完全不了解，觉得自己一直被保护得太好了，见识比较少，而且因为是裸辞，我特别害怕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
我想到自己的一个朋友，跟我差不多大，辞职之后有一年多都没工作。与此同时，我的心理暗示又出现了，觉得自己当时已经成为了一个“大龄女生”，又未婚未育，肯定会被很多公司拒绝，把情况脑补得特别糟糕。
后来，经过朋友的内推，我进入了一家比较小的创业公司。我才发现小地方真的和一线城市不一样，人际关系格外复杂，一些同事经常拍领导马屁。从这家公司开始，我进入了严重加班的状态，领导经常拿我们部门和其他部门比较，强制设定加班时长，不停地给我们布置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那家公司里，我是一枚纯纯的“螺丝钉”，而且因为有末位淘汰制，我每天都处在巨大的焦虑里。
这个行业并不只是因为女生少而不占优势。加班严重的公司，女生在体力上确实弱一些，年轻的时候不觉得，到30岁之后，我明显觉得自己不能熬通宵了。
年轻人加上加班严重的公司和岗位，就可以看到第二天的日出。/Unsplash
想到以前深圳的公司，很多女生其实是能做到管理岗的。别人或许会觉得这个女生很强势，铁面无私，不过工作上，大家看的是她的能力。
感觉我们的习惯也就是这样，作为一个女生，当自己没有很大追求的时候，可能也就默默无闻地在基层坐着。但如果你自己不这么认为的话，是完全可以做得很好的。
像我自己，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恋爱脑”，从深圳离开是因为失恋，后来我离开了这家创业公司，也是因为新交了一个男朋友，就换了一家离他近一点的公司。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我会在上班的时候分心，想着男朋友，觉得自己的工作差不多就行了。这可能就是女生的自我设限吧，比外在的歧视更能影响自己。
不过现在，我又分手了，也已经正式进入30岁以后的人生。我本来以为自己会像前几年一样焦虑，但其实还好。
分手之后，又步入30岁的大门，小忧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焦虑了。/Unsplash
因为都是做技术，程序员还是一个比较单纯的行业，没有那么多人情世故。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职场人，但我还是希望能在这个行业一直坚持下去。
烟花，34岁
“同为程序员，我的工资已经比老公高了”
我做程序员已经十年了，如今是两个孩子的妈妈。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国企做数据分析，三年后进入了第二家公司，转为代码开发方向。那是一家蛮大的企业，光开发就有三四百人，加上销售和其他，估计有上千人的规模。
我在那儿待了很久，直到今年才跳槽。也是在那家公司，我经历了一个完整的职场女性婚育过程。
对这个行业来说，生育确实会影响工作。2016年，我生下了第一胎。产假期间，我被以各种理由扣掉了很多钱，只有一点点基本工资。本来做的就是比较基层的技术工作，这期间更不会有什么晋升的机会。当时我觉得挺失望的，所以生完小孩以后就想跳槽。
在烟花最初工作的公司中，生育带来的影响令她有些失望。/Unsplash
面试了几家公司，很多公司明确地告诉我，因为接近30岁，他们没有技术岗位给女性员工。有的公司问我要不要考虑做手工测试，这个岗位基本没什么发展前景，工资也比较低。有的公司直接就把我刷掉了，即使我表示已经生过孩子了，不存在休产假让公司觉得吃亏的情况。他们说这个岗位不需要女的。我真的感受到了30岁女性在这个行业的艰难。
也有比较委婉的面试官，他们觉得我可能进不了，但看我履历不错，还是会打电话过来沟通一下，交流一下技术什么的，最后很友善地说“你很优秀，但我们只招男的”，或者“我们这边要求加班很严重，你要照顾孩子可能很难坚持”。
后来，我终于找到一家新公司，工资也给得挺高。没过多久，我又怀孕了，就想着，干脆等第二胎生完再跳槽吧。
就像网上讨论的那样，这一行加班太严重了，996的确是常规操作。我们平时九点上班，十点多下班，每个月最多两个单休。有的部门还会硬性规定，每周要工作70个小时以上。工作日没有达到的，大家只能在周末补上时长。公司里也真的出现过男员工在开会时猝死的事情。
除了平日晚上加班外，周末的时间也分了一部分用来工作了。/Unsplash
以我的观察，在那家公司里，女性程序员基本上都从事比较低层次的工作内容，技术类的很少，管理层更是没有女生了。这直接导致女性普遍工资低。而且那家公司经常需要出差，比较辛苦，女生基本不想去，公司也说考虑到女生的人身安全之类的，尽量派男生去，女生也就拿不到出差补贴了。
女生人数的确太少了，除了部门领导，我后来已经成为那家公司里年龄最大的女生了。因为生了孩子，我也想着多点时间照顾小孩，有时候白天效率高，选择早下班，第二天，领导就会找我问为什么，说“大家都很辛苦啊，你一个人下班不好”之类的话。
我提出涨工资，不然就要跳槽，他们会说：“你这个工资在我们公司已经算高了，现在行业都不景气。你到外面不一定找到好工作，大龄女性很难找……”反正用各种话术来给我洗脑。
看到很多公司里的职级体系，都是对业务、销售这些工作比较友好，技术岗真的面临37岁、40岁被辞退的现象，我当时陷入了巨大的焦虑和迷茫。
我一边咬牙忍着，一边开始努力面试更多公司。今年年初，我的职业生涯终于迎来了转机。通过朋友内推，我得到了面试现在这家外企的机会，那天我请了几个小时的年假视频面试，最终顺利地通过了。
请了几小时年假与新公司视频，烟花顺利通过了面试。/Unsplash
我当时觉得，自己终于碰上一家“神仙”公司了。在这里我做的是自动化测试，比较偏技术，同样的岗位在其他公司里肯定是倾向于招男性的。
总体来说，现在的公司女性比例依然很低，但做技术的确实比较多，也能看到很多优秀的女性做管理岗。新公司不强制加班。因为做的东西有难度，我需要花很多精力去研究，做得好也会有相应的小奖励。总之，今年我才终于又能鼓起勇气，面对我热爱的工作。
IT行业可能在国内显得不那么性别平等，但据我所知，在国外的情况还是不错的，只要具备好的数学思维就都可以做。重点是，大龄女性的处境在国内各行各业的情况可能都是类似的，程序员行业并不是一个例外。
还有家庭教育的问题吧。在很多家庭里，家长都会给女孩子去报什么舞蹈班，但是她们可能数学能力、逻辑思维能力也很好，只不过家长都不太重视。如果数学从小培养得好的话，我觉得在这个行业里，很多女性都是可以超越男性的。
“程序媛”并非是不得已，她们也热爱自己的工作，并能够在事业上取得成就。/Unsplash
我很热爱这个行业，平时都会学习和看书，我老公也是程序员，是跟我类似的技术岗，平时我们也会交流一些业务。
现在，我的工资就比我老公的多，以后我可能也会想做技术管理岗位。在真的走投无路之前，我们还是会在这个行业里坚持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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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5-22 13:31:58
